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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每周荐书第50期】翁托南‧阿铎《剧场及其复象》——剧场与文化

2018-03-02 浙江大学出版社 上河卓远文化


- 每周荐书第50期 -

 - 翁托南‧阿铎《剧场及其复象》 -

《剧场及其复象》

〔法〕翁托南‧阿铎(Antonin Artaud)著

刘俐 译

浙江大学出版社

2010年8月

ISBN 9787308076975 



翁托南‧阿铎(Antonin Artaud)


本书是残酷戏剧的首倡人阿铎的代表作,它不是理论著述,也不是一本剧场实践手册,而是一个生命宣言,一部投向西方传统文化的挑战书。

阿铎在此书中所揭示的戏剧观念,产生广泛深远的影响,启发了无数当代最杰出的剧场工作者,是当代戏剧的重要文献。

本书译者系影剧方面的专家,译文言辞贴切、行文流畅,为难能可贵的优秀译本。




剧场与文化

文 | 翁托南‧阿铎

译 | 刘俐



生活本身在逐渐枯竭,大家却空前热衷于夸谈文明与文化。生活的全面崩溃,导致人心沮丧,恰与对文化的热衷呈奇异的对比。这文化从不曾与生活发生过关系,只想主宰生活。

在回来谈文化之前,我要指出,世人都在饥饿状态,并不关心文化。想将念头从饥饿转向文化,只是作态而已。

文化从不曾拯救过担心温饱或想改善生活的人。因此我觉得最迫切的不是捍卫文化,而是自所谓文化中汲取具有与饥饿同等强悍生命力的思想。

最重要的是,我们要活下去,要相信让我们活下去的力量,相信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活下去。相信自我们内心神秘处所产生的,不应总是回到填饱肚皮的考虑上。

我的意思是,我们都得立刻吃饱,但更重要的是,不要只为满足这当下的需要,而浪费了饥饿的力量。

如果这个时代的特征是混乱,我认为这混乱的根本原因在事物与反映事物的语言、思想、符号之间完全脱节。

我们当然不缺思想体系,体系众多且相互矛盾正是我们这古老法国和欧洲文化的特色:但从哪里可以看得出生命、我们的生命受到这些体系的影响?

我并不是说,哲学体系应直接、立即运用。但我们的情况,不出以下两种可能:

或者,这些体系就在我们身上,我们浸淫其中,因而体现于日常生活,那要书籍何用?要不,它根本无力支撑我们活下去,那让它消失何妨?

我们要强调,文化要起作用,要变成我们身上的一个新器官、新生机。而文明是文化的体现,它指引我们最细微的行为,是存在事物中的精神。将文明与文化分割是不自然的,因为这两个字指的是同一个行为。

我们评断一个文明人是看他的行为举止,而他的行为反映他的思想。可是「文明人」这个字眼,已经有些混淆。所有人都认为,所谓有文化素养的文明人,就是一个了解所有体系,也根据这些体系、形式、符号及其代表意义来思考的人。

其实,这样的人是个怪物。他并未使行为与思想一致,却将人类擅于从行为中归纳思想的本事发展到荒诞的地步。

如果我们的生命缺少火花,也就是说,缺少一种恒常的超自然魔力,这是因为,我们喜欢观照自己的行为,并沉迷于思考行为的理想形式,却不让行为来推动我们。

这种能力,是人类独有的,我甚至要说,这是人类之病,它败坏了那些原应保持神圣的概念。我绝不相信人类所创造的超自然和神明,正相反,我认为人类千年来的干预,终于腐化了我们的神明。

在这个一切都与生命脱节的时代,我们对生命的想法需要全面重新考虑。就因为这痛苦的分裂,使事物向我们反弹。我们已失去诗情,也无法在事物中寻得。这诗情,没有走对地方,突然从不应该的地方出去了。我们从未见如此多的罪行,这些罪行之所以如此乖戾,唯一的解释是,我们已无力掌握生命。

如果剧场是为了让我们压抑下去的东西得到生命,那么剧场便是一种恐怖的诗,以怪异的行为展现,其中生存的质变,说明了生命的强度丝毫未减,只待更好地引导其方向。

我们虽然大声呼唤超自然魔力,内心却又害怕将生命的发展完全置于真正的魔力之下。

根深柢固的文化空白,使我们对某些神奇的反常之事大惑不解。比如,在一个从未接触现代文明的小岛上,有一艘船虽只是路过,而且船上的人都很健康,却可能在岛上引发一些我们特有却从未在岛上出现的疾病,如带状泡疹、流行性感冒、感冒、风湿、鼻窦炎、多发性神经炎等等。

同样,我们认为黑人体臭,却不知道,对所有欧洲以外地区的人而言,是我们白人体臭,我甚至可以说,我们有一种白人的气味,可称之为「白人病」。

就像铁烧热呈白色,我们可以说,所有极端的都是白色的,对亚洲人来说,白色已成为极端腐化的标志。

说到这里,我们可以开始建构文化的意涵。它首先是一种抗议。

抗议将文化的意义胡乱的窄化,将它缩小为一种难以理解的万神庙,造成对文化的膜拜,就像某些重视偶像膜拜的宗教,将神祇供奉在万神庙中。

抗议将文化与生活分离,好像文化是一回事,生活是另一回事。真正的文化难道不是一种细致的了解、实践生活的方式?

我们可以烧掉亚历山大图书馆,在古埃及纸草书之上和纸草书之外,仍存在着生命能量(forces)。我们也许暂时失去了找寻这种能量的能力,但它的能量并不因此被消灭。舍掉过分的便捷,遗忘形式,都是好事。如此,我们神经能力所掌握的超越时空的文化,才会以更大的力道再生。大动乱的发生,会促使我们返回自然,也就是说,重新发现生活。对动物、石头、饱含电光的事物、充满动物气息的服装等的古老图腾崇拜,也就是所有用于捕捉、导引、分散宇宙力量的东西,都被我们认为是已死之物,我们只知道从中找到静止的、艺术上的收获,只有欣赏价值,没有行动力量。

事实上,图腾崇拜足以激发行动力量,因为它恒在动,是属于行动者的。所有真正的文化都要依靠图腾的原始、野蛮的手段。我崇尚图腾崇拜的、野蛮的、也就是完全自发的生命力。

使我们丧失文化的,是我们西方人对艺术的观念以及想自艺术中获利。艺术与文化不能和谐并进,这与普天之下的做法完全不同!

真正的文化是以其昂扬激情和生命能量来运作的。而欧洲对艺术的理想则将人的精神投置于一种脱离能量的态度之中,使人的精神成为艺术激情的旁观者。这是一种懒惰、无力的观念,只会导向快速的灭亡。印第安神祇奎沙蛇的多重面貌之所以和谐,是因为它们表现了一种沉睡力量的均衡与曲折。形式的张力只是为了吸引或捕捉一种生命能量。这种能量,在音乐中能唤醒刺耳的琴键。

众多神祇沉睡在博物馆中:火之神,手持一只像宗教审判中使用的三脚支架似的香炉;塔拉洛克(Tlaloc)是众多水神之一,立在绿色花岗岩墙上;水神之母、花神之母;一身翠绿的女神,面无表情,自层层水帘之下发出回响;花神带着陶醉的、幸福的表情,面庞迸放着香气,引得阳光的粒粒原子围绕盘旋。在这个被强迫置于奴役状态的世界中,石头经过适当地敲击,得到生命。有机的文明人世界,我的意思是,它的生命官能走出歇息状态,这人性的世界进入我们,加入神祇的舞蹈。不转身、不回顾,否则就会像我们一样,变成砂盐的雕像。

我说的是墨西哥,在墨西哥,没有艺术,但每样事物各有所用,世界恒处于昂扬激情之中。

相对于我们那种死气沉沉、漠不关己的艺术观,货真价实的文化要的是一种具魔力的、绝对自我的,也就是与自己休戚相关的艺术观。因为墨西哥人捕捉到马那神力(Manas),是潜藏在所有形体中的力量。它不能从对形体本身的凝视中产生,而必须与这些形体神奇地融而为一,才能释出。古老的图腾就是为加速其交会。

虽然当我们以有意识的、眷恋的眼睛观看,但一切都促使我们昏睡。当我们的眼睛已经失去作用,眼光只能向内望,既要保持清醒,又能像在梦中一样的观看,这是很困难的。

我们那漠不关己行动的古怪念头,就是这样产生的。但它毕竟是行动,因为受到休憩的诱惑,反而更强烈。


所有真正的人头像都有一个影子(ombre),是它的复象。当雕塑家认为自它的塑造中,释放出了一种影子,其存在使他不得安宁,艺术就此生发。

所有以适当的象形文字所流露的具魔力的文化,都有影子。真正的剧场也有影子。在所有的语言、所有的艺术形式中,剧场是唯一还有影子,并打破其限制的。而我们可以说,从一开始,这些影子就不能忍受限制。

我们僵化的剧场概念是跟着我们僵化的、没有影子的文化概念而来的。在这种文化中,我们的心灵不管往哪里走,只会碰到空虚,即使空间是填满的。

真正的剧场,因为它在动,因为它使用活的工具,在生命不断踉跄跌撞之处,激发影子。演员不重复同一动作,但他不停在动,在做出动作。虽然他会摧残形式,可是在这些形式之后,通过形式的毁坏,他超越了形式,并使其持续更新。

剧场不存在于任何东西之中,但它使用所有形式的语言:动作、声音、话语、火、喊叫。它正是存在于心灵需要言语来表达之处。

把剧场固定在一种语言之中:书写话语、音乐、灯光、声音——说明它短期内就要垮了。因为选择一种语言就表示,我们贪图这种语言的便利,但语言的限制必造成语言的枯竭。

剧场的问题与文化的问题一样,重点在标明、指引影子。剧场不局限于固定的语言或形式上,因而它会摧毁假的影子,从而为另一种影子的诞生铺路,并将真正的生命演出聚集于此。

破除语言以触及生命,就是创造戏剧或重建戏剧。重要的是,不要以为这种行为必须是宗教性的,也就是只属于某些人的。重要的是相信,不是每个人都能做,一定要先有所准备才能做。

这样一来,就会使我们摒弃人惯常的限制和人的权力(pouvoirs)的限制,让所谓现实的领域无限扩大。

我们要相信,剧场能给生命新的意义。在这种剧场中,人无所畏惧地掌控尚未发生之事并促使它发生。所有尚不存在的,都可以诞生,只要我们不以当个记录器官为满足。

再者,当我们说出「生命」这个字眼,意思不是指以外在事实来验证的生命,而是一种脆弱的、骚动的所在,那是形式触碰不到的。我们这个时代最可怕、最该诅咒的事,就是一味沈溺于形式,而不能像那些被活烧死的殉道者,在焱焱柴堆中发出求救的信号。

-授权转载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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